夜半钟声 夜半钟声 24(4/6)
“我的屋就在那边，老油子，你难不倒我，你即使不赶我，我也要下车。原来我想走这段路回家时，像杨白劳一样，北风和雪花那凶残的鞭子会狠狠抽打我，哪里想到居然有个多情的姑娘唱着曲儿跟随我，三生有幸，我真该对你千恩万谢才是……”
风越刮越猛，雪越下越大，为了赶路，车越开越快，灶鸡子后面说的话也就听不清楚了。老油子告诉阎藻跋，目的地很快到了，他要阎藻跋一到目的地就亮出自己的县委办主任的身份，如今的潮流只认乌纱不认人，他们知道你是主任，定会很好地接待你，说不定晚上吃上圞鸡圞膀，不掏一分钱，他也能伴佛沾光，喝几盅堆花酒。
虽然雪雾迷蒙，但前面一片茫茫的水面依稀可见。吉普车下了砂石路，循着条泥路向那片水域开去。路上雪与泥搅拌成浆，吉普车喘着气艰难地往前爬，好像船儿在风浪中颠簸一样。约莫过了半点钟，汽车小心翼翼驶过一条陆地连接湖洲的长堤，在一幢茅屋前停下来，茅屋门紧闭着，门前挂着块牌子，上面写着“北滨湖农场一分场管理委员会”。老油子拿着阎藻跋写有县委班主任的介绍信，用拳头捶着门：
“里面有人吗？我们县委办主任来报到了！”老油子反复喊了几遍，里面才传出两句秃头秃脑的话：
“阎王老子也要过年呀，不管有天大的冤屈的孤魂野鬼也得晾在一边！你是那方来的妖孽，大年三十，也不让饿癟肚皮的人好好睡一觉。”接着叽哑一声门开了，一个赤脚趿拉着鞋、揉着惺忪眼睛的中年男子，叉开腿亘在门中央。老油子问他领导在么，他回答场长早已回家过年了，他是场办公室副主任，留场值班，也算得上是领导，有什么事就告诉他。老油子将介绍信递给他，说他们县的县委办主任下放到贵农场劳动锻炼，请你务必妥善接待他。
“接待，而且要务必妥善！呸，你挑水走错了码头。我告诉你，我们这里是劳改农场，来这里的不是右派，就是劳改犯，没听说有什么县长、县委办主任。请回吧，我现在要睡觉，要睡觉！”他也没有看一眼介绍信，就将它甩给老油子，准备关门。老油子见状马上跨进门说：
“介绍信上的接收单位与门前挂的牌子一致，你，你不能拒绝签到呀。而且主任奔波了一天一夜，人困马乏，你们得按级别好好接待才是。”
“你不要左一个主任，又一个部长，我看还是要他先撒泡尿照照，自己究竟是什么人？”像个给吵醒的顽劣儿童激烈地哭闹一般，副主任傲慢地叫嚷起来，“为了给你热极头脑降降温，我先讲个历史故事给你听。西汉的名将李广，战功卓著，资格最老，匈奴人称之为‘飞将军’。可一次他奉命迎击匈奴，被匈奴重兵包围，被敌人活捉，尽管他机智脱险，但因为损兵折将，被判了死罪。后来他出钱赎罪，给削职为民。李广退居林下，住在陕西蓝田南山中，借射猎消磨时光。一天，他带了一名马弁出门，在田间同别人饮酒，回来路过霸陵亭时已到了宵禁时分。这时，守护霸陵的霸陵尉禁止李广通行。李广的马弁上前打招呼：他是‘故李将军’。霸陵尉说：‘现任的将军也不准犯夜行路，何况他是前任的将军呢？’于是毫不客气地扣留下李广，让他停宿在驿亭中。今天部长主任犯错误被免职的多于牛毛，老虎敲掉牙齿，无权无势，还不如一只看门狗。到这里来的不是右派，就是‘右机’都是‘故李将军’，都得禁止通行，我为什么要像伺候爹娘一般，妥善接待他？不过我这个人还有颗糍粑心，现在天色已晚，大雪纷飞，我就让他在我的办公室——故将军过夜的霸陵亭——坐一晚吧！”
“这位同志，你既然也算得上领导，而且能讲出‘飞将军’的故事，你才高虽不及八斗，也该有六斗喽。可惜你忘记了这个故事中最要紧、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段，现在我只好班门弄斧，给你的残缺的记忆补上缺漏吧。后来匈奴犯边，汉武帝重新起用李广率军迎战。李广随即请求武帝批准，派那个曾呵止过他的霸陵尉与他同行。这么件小事皇帝当然恩准，可到了前方军中，李广就将这个县尉枭首祭旗了。前车之覆后车之鉴，你既然算得上领导，也应该牢记这段历史，从中汲取教训。”老油子对这位也算得上领导的趾高气扬极为不满，就以眼还眼，毫不留情地揶揄他。
“哼，没想到一个开车的也知道鲜为人知的历史掌故，我得刮目相看，称你作高级车夫啰。高级车夫，我还得告诉你，旧皇历今天行不通了。历史上的李广削职为民后，还能东山再起，因此能有机会报扣留他一宿之仇。可你如果翻开今天新黄历。今天削职为民的‘李将军’，绝无东山再起的机会，解放十几年了，历次政治运动中倒下去的，包括曾为建立共和国立下不朽功勋的将军，又有哪个东山再起呢？倒是以后给人踩入泥里、乃至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，美人迟暮，英雄末路，这是现实生活中钢铁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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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feilu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