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穷很嚣张 第1章 这脆弱的一生(1/2)

平行的黔中。

秦九山躺在村卫生院的病床上。

刚下过雨的地面被太阳炙烤得蒸腾起滚滚热气，房间里闷热得如同蒸笼。

手欠的混账，救我干什么啊？

他嘴里残留的农药恶臭，混杂着在茅坑里挣扎的记忆。脸色蜡纸般惨白，活像停放多日的死人。

想活不容易，我想死救什么啊？混账东西，白白糟蹋了我那点喝农药的勇气！

秦九山重重拍打床板，震起的尘屑正如他此刻的心绪——翻腾又坠落。泪水从左眼角滑落，渗入鬓角，短短一周他哭的比这43年还多。

他是个集独眼、瘸腿与秃掌于一身的重量级残疾人。右眼瞎了，一道发黑的伤疤从右眼斜贯面颊直至嘴角，纵然愈合二十余载，狰狞的疤痕依旧让他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。吃饭都必须偏着头，不然吃一碗漏半碗，脚边还能养两只鸡。

右手掌心还在，五指却荡然无存。最折磨人的是左脚——看似完好却饱受二十年病痛煎熬，尤其遇上这般天气，剧痛如跗骨之刺，简直生不如死。

病房门上嵌着块格子玻璃，一颗脑袋贴紧玻璃往里探了探，瞧见秦九山醒了。

片刻，杂沓的脚步声便在门外响起，众人鱼贯而入。这些都是秦九山村里的邻居。刚进门瞥见他睁着眼，一名四十多岁的光头汉子便呵呵直乐——这人叫万雄。秦九山看见他，就知道是他救了自己。

“太好了，九山你终于是醒了。”见秦九山没死，万雄是真高兴。不为别的，他就觉得，自己又做成了一件善事，往后死了能添几分投好胎的机会。

这种说法还是秦九山告诉他的，本意是让他性子别那么暴烈，少惹事端。

谁知他竟当真了，真把自己当成了天降之才，只是没生在好地方。如今只要听到谁家遭了难，哪怕天上下刀子他都要插手。几年下来附近村子都认识他，人送外号——熊菩萨。

叔啊，您怎么这么傻呢？要不是熊菩萨发现得及时，医生都说悬得很呐！

那是！万雄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，医生都说全亏了我！就凭我这手倒背九山的法子，还是专门去县里学的。果然不，才跑了五里地，肚子里的药就给颠出来了！

秦九山连半句话都不愿说出口，眼神空洞，依旧一副生无可恋的颓态。一中年妇女斜签着身子凑近，半块大臀瓣坐在病床沿上，将秦九山枯瘦的手掌拢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，一边轻拍，一边柔声劝道：

“九山，你婆娘走了，我知道你难受。你的心情别人不晓得，我是能理解的。从前你婆娘打你时，那个劲头哟，我看着都带劲！大姐我懂，我家那汉子要是三天不打我，我连吃饭都不香，睡觉啊，也睡不安生。”

去，去，去，你这婆娘瞎说什么大实话呢？九山可没你那爱好，他是因为昨天犯腿病，掉粪坑里了。

粪坑——。

“啊？九山叔，你昨天掉粪坑了？”那村卫生院的护士捂住嫌弃的嘴型，露出更加嫌弃的眼神。

万雄白了她一眼。“那可不是，我跟五斤半要是再去晚些，他都能淹死在里头了。”

“那不是吃……”那护士话刚说一半，脸色唰地一白，捂着嘴就往外跑。

一群人不动声色地，同时瞟向秦九山嘴角的缺口。一群人，不动声色，那他妈就是很大的声色了。秦九山抽出被那妇女夹在手心的手，捂住自己的脸，结果没手指头，捂不住自己心碎的眼神。

他实在是没忍住，嚎啕大哭。

他太委屈了，20岁不到就被人算计打成残废，而原因仅仅只是那杂种喜欢的女人说了一句：秦九山很帅，我有点喜欢。

就因为这，就他妈的因为这，他的一生都被毁了。

他知道仇人是谁，但对方权势滔天。他报警的第一天，远在深城的父母就接连遭遇三次致命车祸，险些丧命。对方更嚣张警告：老子在被警察问话，再被骚扰，你全家就准备爬街要饭！

他怀揣着那份不甘，默默忍受了整整20年。总想着等父母安然百年后，自己定要踏上那条神挡杀神、佛挡杀佛的复仇之路。然而，到最后，他竟落得连上厕所都站立不稳的境地。

秦九山哭得瓮声瓮气，几个人也感到有些为难。

呃！没事，那东西有个药名，叫作人中黄，少吃些能清凉解毒。你听，九山叫唤起来，中气多足！

欸！别说，跟大公鸡打鸣似的，是吧？

秦九山哭得愈发撕心裂肺，这一群村里的邻居，虽谈不上有多善良，但在秦九山的后半辈子，他们却给过他不少温暖。

秦九山狠狠抹了把鼻涕。“你们都走吧！我想静静。”

“静静？”

“咳！不是五斤半他妈，我是说清静清静！”秦九山气得直喘，跟这帮人说话简直比膝盖的老伤还痛心。

“哦，清静啊，我还以为你婆娘刚死，你又惦记潘寡妇呢”。

万雄贼兮兮地凑到秦九山耳边，一副要讲男人间秘密的模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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