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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劫残卷 第一章:纸坊春雨 上(1/2)

建宁五年(公元172年)春,洛阳。

细雨如织,悄无声息地润湿了伊阙坊的石板路。这座位于城南的作坊区,空气中常年混杂着麦秆发酵的酸馊气、桐油刺鼻的味道,还有新出纸浆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生涩气息。正是这最后一种味道,弥漫在“姜氏纸坊”宽敞但略显阴暗的晾纸房里。

姜尘(字子墨)坐在一堆等待切割的楮树皮旁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刚刚抄制成功、边缘还带着细小纤维的桑皮纸。纸色微黄,质地却已颇为坚韧,是寻常商贾人家写信记账的上品。他的手背上,有几道新鲜的、细长的划痕,那是昨日试验新篾刀时不慎留下的。

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,敲打着屋顶的瓦片。姜尘的眼神有些失焦。半年了,他来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汉末年已经整整半年。熟悉,是因为“三国”这两个字早已刻入骨髓;陌生,是这真切的触感、气味,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。他不是姜子墨,或者说,不完全是。那个属于现代图书馆管理员姜尘的记忆,像一个隔水观火的模糊倒影,与这个纸坊少东家姜子墨的躯壳强行捏合在一起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隐痛。

“少主。”忠伯佝偻着腰进来,声音沙哑,“今日新浆已沤好,下池前需您去看看火候。”

“哦,好。”姜尘回神,站起身。脚步声在空旷的作坊里显得有些沉重。他下意识想揉搓一下脸,却蹭到了手上的划伤,轻微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。

走出晾纸房,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。远处的蒸煮灶房雾气弥漫,几个赤膊的匠人在闷热中搅动着巨大石臼里绿黄浑浊的树皮浆液,汗水与蒸汽混在一起。另一边的抄纸间,抄工正熟练地将覆在细密竹帘上的薄薄一层湿纸浆揭下,层层叠在压榨的木案上。一切都井然有序,仿佛亘古如此。

姜尘在雨中站了一会儿,雨丝落在脸上,微凉。他突然怀念起前世那种隔绝一切风霜的恒温空调。这种原始的、浸透着汗水与气力的生存方式,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,让他无所适从。

“姜郎在此赏雨?”

一个清泠温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像山涧清泉滴落玉盘,瞬间将作坊的沉闷与喧嚣隔开。

姜尘转身。只见一位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抄纸间的屋檐下,身姿纤秀,怀抱一柄裹着青布套的七弦琴。虽未施粉黛,但眉目如画,气质沉静如幽谷芝兰。只是那双剪水双瞳深处,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婉和戒备。她正是暂居纸坊避祸的蔡琰,蔡文姬。

“蔡大家。”姜尘拱手行礼,心头莫名地紧了紧。这位才名冠绝洛阳的女子,因父亲蔡邕得罪权宦流放朔方,才寄居在相对僻静的姜家纸坊。她的存在,让这纸浆弥漫的凡俗之地,凭空增添了几分清贵之气。

“方才在整理乐谱,听得雨声,便出来看看。”蔡琰的目光落在姜尘手背的伤痕上,“姜郎的手…?”

“无碍,做活时不小心蹭的。”姜尘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。在蔡琰这样一位真正饱读诗书、才情斐然的女子面前,他总觉得自己那些试图改进纸张韧性的“小聪明”显得分外笨拙和市侩。

蔡琰微微颔首,并未深究,目光却转向墙角堆着的一摞纸张样品,其中有一种颜色更为白皙、质地异常平滑的纸被单独放在一旁。“这便是姜郎所言的‘左伯改良麻纸’仿制之品?色泽倒是极佳,只是……”她伸出玉指,小心翼翼地拈起一角,指腹轻捻,“这韧性,似还不及上好的桑皮纸。何故?”

姜尘心中一叹。这正是他苦恼所在。前世记忆里关于“蔡伦造纸术”、“左伯纸”的知识碎片很多,但落实到具体操作——树皮处理的时机、漂白药剂的配比、捶打的力度,这些都需要实践和难以言传的经验。他依靠残存的记忆和现代人的逻辑推测去尝试改进,虽有成效,却总是差那么点意思。就如同眼前的蔡琰,你能告诉她五线谱比古谱更精确,可如何在这时代解释清楚那些小黑点和小线?

“树皮脱胶的时间似乎稍短了些,捶打时力道也不够均匀。”姜尘硬着头皮解释道,目光扫过那些纸张样品,眉头微锁。“韧性需‘刚柔相济’,需寻其‘筋骨’。强求洁白光滑,反损其质。”这些词从他口中说出来,带着点故弄玄虚的味道。

蔡琰认真地听着,目光在他微蹙的眉心和那摞纸上流转,沉默片刻,道:“‘骨’在何处?”

姜尘一愣。不等他回答,蔡琰却轻轻抚过琴上紧绷的丝弦,发出一个清脆的单音。“弦有‘骨’,方能承力,能发声而不折。”她的指尖按上一个泛音的位置,清亮的余音在细雨中扩散开来。“纸若有‘骨’,或是那联结纤维之物,是那浸入肌理之‘筋’?姜郎所求,是那能让麻桑筋骨相融,坚韧而不折之物?”

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姜尘心中激起阵阵涟漪。这并非只是谈论造纸,更像一种哲理层面的叩问。他惊讶于这位才女的敏锐洞察。她指出的“筋骨”、“融合”,恰恰触碰到现代纸张依赖于长纤维物理交织和氢键结合的实质。

“蔡大家所言……甚是精妙!”姜尘由衷叹道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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