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外山 第四章 相认(3/3)

“告诉我……”淮常知的声音放柔了，带着无尽的痛楚和祈求，他用力将她扳过来，逼她面对自己，“告诉我，念儿……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？爹娘明明告诉我你……你夭折了！葬在桃花树下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？你怎么会变成……”他看着她染血的衣襟，看着她腰间悬挂的长剑，看着她眼中那不属于少女的沧桑和狠厉，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，问不出口。

淮念被迫抬起头，脸上泪痕交错，眼神却倔强地不肯完全示弱。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眉眼相似、却写满风霜和焦急的脸，那是她记忆深处唯一的光和暖，是她在这十年地狱般的磨砺中，唯一支撑着没有彻底沉沦的理由。

“死……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，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血来，“我当年……是‘死’了……”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，“被他们亲手……灌下的药……丢进……乱葬岗，他们说我是镜鬼托生的祸胎，我的眼睛会招来灾祸，淮家容不下一个不祥的女儿”滔天的恨意在她眼中燃烧，“是破境者首领……路过乱葬岗，发现我还有一口气……他用了……代价巨大的秘法……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……”她似乎不愿多提那秘法的痛苦过程，只是用力闭了闭眼，“十年……我在这里活了十年……训练……杀人……只为有朝一日……能回去……能亲手……撕碎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！让他们也尝尝被至亲背叛、被绝望吞噬的滋味！”她的声音到最后，已带着淬毒的恨意，字字泣血。

淮常知的心被狠狠攥紧。他无法想象，当年那个粉雕玉琢、只会甜甜笑着叫他“哥哥”的妹妹，是如何在冰冷的乱葬岗里挣扎求生，又是如何在这样一个诡异恐怖的地方，被训练成眼前这个满身伤痕、眼神凌厉的战士。

巨大的悲恸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猛地张开双臂，不顾一切地将眼前这个瘦削却坚硬如铁的妹妹紧紧拥入怀中！仿佛要将她这十年失去的温暖和安全，一次性地补偿回来。

“对不起……念儿……对不起……哥哥没有保护好你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破碎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，滴落在淮念的肩头，浸湿了她染血的衣料。他怀中那枚曾被他当作普通桃核的“烛阴逆鳞”，此刻隔着衣物，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，仿佛在呼应着这迟来的相认。

淮念的身体在他怀中僵硬了一瞬，随即，那一直紧绷的、抗拒的弦，终于彻底崩断了。她反手死死地抱住淮常知，如同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，将脸深深埋进他同样染满尘土和血腥的胸膛，压抑了十年的委屈、恐惧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，化作汹涌的泪水和无助的呜咽。

“哥…”一声微弱的、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，如同幼时那般，终于从她口中溢出。这声呼唤，跨越了十年的生死与仇恨，终于重新连接了断裂的血脉。

在这座被诅咒的悬浮石殿深处，在冰冷石壁的环绕下，在远处若隐若现的青铜面具磷火的窥视中，兄妹二人紧紧相拥。破碎的镜殿外，是危机四伏的未知；兽皮上蛇眼闪烁着幽绿的光；老者的房间烛光彻夜未熄……破镜者首领需要淮常知，不仅因为他是淮念唯一的软肋，更因为他身上那枚能感应镜门、自主护主的“烛阴逆鳞”，以及他怀中那本封面纹章与首领衣袍如出一辙的《桃花境古迹录》——他是破镜者计划中不可或缺的“宿命之人”。但此刻，在这小小的石室中，只有失而复得的血亲，和那迟到了十年、浸透了血泪的相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