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情画 第1章：画中惊梦

梅雨时节的深夜，美术学院画室的灯光在雨幕里晕成昏黄的圈。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颜料与松节油的气息，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成令人昏沉的气味。余婉儿第三次调整临摹台的角度，砚台里的松烟墨泛起冷光，倒映着她眼下浓重的青黑。白炽灯在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，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成单调的白噪音。

《无情江山图》的复制品静静悬在画架上，十二尺的绢本在暖光下泛着陈旧的米黄色。这是她见过最奇特的古画摹本——寻常山水画中的留白处，本该是云雾缭绕的意境，在这里却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出的空洞。细看那些看似随意的皴擦，每一笔都暗藏玄机：远处江面上若隐若现的船队，船帆歪斜如折断的羽翼，船身轮廓用淡墨晕染，却在船头处突兀地勾出锋利的线条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画纸；山间飘着袅袅炊烟的村落，本该是人间烟火的温馨景象，却透着诡异的凝滞感，连炊烟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咽喉，扭曲着升向铅灰色的天空。

画中的江水看似平静，实则暗流涌动。她用放大镜仔细观察，发现波纹的走向竟违背常理，呈现出逆时针的漩涡状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那些岸边的树木，枝叶本该随风摇曳，却像是被瞬间冻结在某个惊恐的姿态，树皮上的皴纹如同老人扭曲的面孔，每一道沟壑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尖叫。

画轴的边缘，本该是题跋与钤印的位置，却被大片暗红的色块覆盖。她曾查阅过所有文献，都没有记载这幅画有过破损或修复的痕迹。此刻在台灯下凝视，那些色块竟泛起妖异的光泽，像是干涸的血迹，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。

当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画中某处山峦时，突然感觉绢本表面传来细微的震动。定睛一看，那处山峦的轮廓竟在缓慢变化，原本平缓的山脊线逐渐隆起，变成尖锐的獠牙状。她猛地后退一步，撞倒了身后的颜料架。

目光再次聚焦在眼前那幅《无情江山图》的临摹作品上。作为研究古画多年的美术老师，她早已对这幅神秘画作烂熟于心，可即便已经对照过二十三种不同版本的摹本，笔下的临摹却始终无法捕捉到原作那种独特的神韵。

窗外，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，像是老天爷在天边擂动着巨大的战鼓。雨势骤然变大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，发出密集而杂乱的声响，恍惚间竟像是无数人在用力叩门，急切而又诡异。余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颤，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窗外。

就在这时，第七道闪电如银蛇般劈开厚重的云层，强烈的白光瞬间照亮整个画室。在这短暂的刹那，余婉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回到画中。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——原本平静的江面，此刻竟泛起层层涟漪，那些在画中静止了数百年的船队，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，缓缓调转船头，朝着画面之外的方向驶来。

余婉儿揉了揉眼睛，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。可当她再次定睛看去，画中的异象依然存在。江水翻涌得愈发剧烈，画中人物的面容也似乎变得鲜活起来，他们的眼神仿佛都在直直地盯着她，传递着某种神秘而又急切的讯息。

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，一道更加强烈的闪电劈向画室的方向。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，画框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，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画中传来。余婉儿只觉天旋地转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，冰凉的液体便顺着脖颈滑进衣领——分不清那是颜料，还是鲜血。白光彻底吞没了她的意识，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，她仿佛听见画中传来一声悠长而神秘的召唤，像是跨越了时空的邀约。

再次睁眼时，檀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。余婉儿盯着头顶金线绣着云纹的帐幔，丝绸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。当她低头看见自己腕间羊脂玉镯时，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。铜镜里陌生的面容，鬓边沉甸甸的步摇，还有满地摔碎的青瓷药碗，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境。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，梳着双丫髻的宫女扑到床前，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惊恐：侧妃娘娘！太子殿下咳血不止，太医们都束手无策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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