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谷银山 第一章 雪疯了似的下呀!(4)(2/6)
在范少山的印象里,爷爷是个刚正的倔老头,说一不二,平日里村人都有点怕他。今儿个这举动,范少山打心眼里服了。想美言爷爷两句,却没说出来。只是说了句:“我来吧!”范少山从爷爷手里接过了猎枪,往前走。呼出的白色雾气,往后飘着。
爷爷老胃病犯了,肚子不舒服。范少山这两年在北京打拼,总是饥一顿饱一顿,对胃有了亏欠,口袋里老装着胃药。他把胃药拿出来给爷爷,爷爷不吃。他说:“那洋玩意不顶用,还是土的灵。”范少山帮爷爷抓药,去哪儿?余来锁家。余来锁是个“土秀才”,肚子里有墨水,吹拉弹唱样样拿得下,还会写诗。这还不算,人家还是个村医,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,都去余来锁家抓药。草药是他从山上采的,便宜又管用。余来锁常说:“山里人,靠着山活着,靠着山治病,死了,还要埋在山上。这生生死死,都跟山连在一
块了。”
余来锁院子里有几口大灶。大灶经常烧柴草,烧热水。热水不花钱,谁家都可以拿来暖壶灌满就走。沏茶、洗脸、泡脚,随便。烧火的人不是余来锁,柴草也不是他家的。谁用“伏龙肝”,谁抱柴草,谁来烧。“伏龙肝”是个啥?这是大号。说白了就是灶心土。大灶烧到一些日子,余来锁就将灶台拆掉,他把将灶心烧结成的月牙形土块取下,就是灶心土了。用它做啥?入药。还要除去四周焦黑的灶炭,取出中心红黄色的灶心,这就是药材了。每回收拾好这块灶心土,余来锁都要用门牙磕下一绺,在嘴里吧嗒吧嗒,自己个点点头,也没人问过他是啥味道,灶心土嘛,又不是巧克力。余来锁这一点头,接下来就做伏龙肝了。他把灶心土用小石磨研细,用滑石水漂过,杂质沉淀,漂上来的就是药粉了。余来锁把药粉用细笊篱捞出来,啪嗒啪嗒倒在白布上,再把白布包好,放回拆走灶心土的窝窝里,过一天一夜取出,再打开白布包时就是伏龙肝的成药了。伏龙肝看似是个土方子,不就是灶心土吗?可在余来锁那里,讲究大,有文化。这灶火只能烧柴草,不能跟生炉子似的烧煤。有一回田新仓嫌麻烦,搁了两铲子煤块,这下烧了几个月的灶全毁了,余来锁气得打了他一扁担。说了半天,这伏龙肝到底治啥病?多了。呕吐反胃、腹痛泄泻、吐血、衄血、便血、尿血,妇女妊娠恶阻、崩漏等等,在余来锁那儿,方子能开一大溜儿。
提到伏龙肝,余来锁浑身上下都来劲,说话也跟扣动了机关枪扳机似的。余来锁说:“少山,你知道为啥叫伏龙肝不?这都是老祖宗的智慧啊!古人一向以食为天,对烧饭的灶台十二分敬重啊!他们相信每家的灶台都有神灵庇佑,此神即伏龙也。我爷爷和爹都是村医,都做伏龙肝,但他们没啥文化,不知它的来由。到了俺余来锁这辈儿,就从李时珍那儿弄清楚了。”余来锁的话语充满自豪感。
余来锁话锋一转,问范少山有啥新项目没有。“啥新项目?”范少山挺佩服余来锁这点的,他的思维跟过山车似的。余来锁说:“少山,你说得对。白羊峪也不能这么老死气沉沉没着没落的,总得有点动静吧?你在北京卖菜,接触人不老少,有啥适合咱白羊峪发展的项目没?”他这一说,倒把范少山问住了。其实范少山也想过,只是没合适的。白羊峪种菜不中吧?运不出去呀!范少山说:“起早卖菜,贪黑回家。这事儿还真没想过。”余来锁一个劲儿埋怨范少山:“爱国爱家乡,你对家乡的感情不深啊。你是不是觉着离开白羊峪就一了百了啦?”范少山挠挠头:“看你这话说的,俺爷爷、爹娘都在这儿呢!再说了,你前几天还和俺说白羊峪搬迁啊,没指望啊,转得咋这快啊?你真是转轴脑袋呀!”余来锁嘿嘿笑了:“镇上要咱白羊峪今年的工作计划呢?”范少山看出余来锁的笑别有味道,就问:“是不是‘白腿儿’跟你说啥啦?”余来锁说:“她不愿意搬走,心里头还恋着这山,想在白羊峪过好日子。俺觉着吧,她是不想离连生太远喽。”
连生是谁?高连生,“白腿儿”的丈夫。用“白腿儿”的话说就是“俺那死鬼”。连生就埋在后山坡,离村子就十几丈远。“白腿儿”时不时地过去看看,把心里话跟连生念叨念叨。连生死了好几年了,“白腿儿”已没了眼泪。那情形就像连生还活着,和他面对面一呼一吸唠嗑一样。有人说,有一回她和连生说:“俺想往前走一步……”往前走一步啥意思?就是改嫁。这句话刚还没说完,坟地就起了一阵旋风,呼啦啦卷起了的枯枝败草漫天飞扬。打那以后,“白腿儿”就再也不提这事儿了。高连生和“白腿儿”恩爱着呢!人家是白羊峪自由恋爱的头一对。自打结婚后,两口子就分不开了。下地并排走,回家前后脚。关起家门,两口子更是干柴烈火,恨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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