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问苍天 第1章 日暮残阳(1/2)

刺骨的寒意像针一样扎透了单薄的被褥，将陈默从混沌的睡梦中唤醒。

天光未亮，破败的道观内昏暗依旧。

四壁漏风，寒气从墙缝门隙钻进来，卷起地上的灰尘。

蛛网在蒙尘的神像上肆意蔓延，香火早已断绝多年。

他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，坐起身。

残存的睡意迅速被腹中的空鸣驱散。

目光扫过角落里仅剩的口粮。

半碗糙米，带着糠壳，散发着陈旧的气息。

旁边是两个窝头，黑乎乎的，硬得能硌掉牙。

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。

今天必须进城，否则明天就得挨饿。

十年了。

刚来到这个该死的时代，他还抱着现代人的优越感，以为能凭借超前的知识混得风生水起。

现实却一次次将他摁在地上摩擦。

永嘉之乱后的年月，人命比草还贱。

烽火连天，白骨露野。

所谓的知识，在绝对的暴力和生存危机面前，脆弱得像一张纸。

他学会了看人脸色，学会了低头弯腰，学会了为了活下去近乎本能的挣扎。

最初的理想和锐气早已被磨平，只剩下麻木和警惕。

想起昨天，给城里一户人家看宅子，其实就是婉转地提醒他们屋顶漏雨该修了。

结果被主人家当成胡言乱语的骗子，推搡着赶了出来，一个铜板都没拿到。

那几句带着鄙夷的辱骂，现在似乎还在耳边回响。

陈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，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。

这种事，习惯了就好。

他慢腾腾地爬起来，走到墙角的水缸边。

舀起半瓢冰冷的浑水，胡乱抹了把脸，冷水激得他打了个哆嗦，但也清醒了不少。

换上那件浆洗得发白、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道袍。

又从床铺下摸出吃饭的家伙什。

一个缺了角的木制罗盘，指针早已不太灵光。

几张画得歪歪扭扭、看着煞有介事的符纸，墨迹都有些晕染。

还有一个写着“铁口直断”的布幡，字迹同样模糊不清。

将这些东西仔细收好，塞进破旧的布包里。

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，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走了出去。

道观建在城郊的山坡上，下山的路崎岖不平。

晨风带着山野的寒意，吹得他单薄的道袍猎猎作响。

走不多远，路边新添了一座低矮的坟包。

泥土是新翻的，掩埋得十分草率，甚至能看到些许未来得及盖住的破烂衣角。

坟包旁的地面上，几点暗红色的痕迹尚未完全干涸。
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，混合着泥土的腥气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。

陈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，加快了脚步。

这样的场景，在这乱世中，早已司空见惯。

他唯一的目标，就是穿过这片绝望，走进那座同样朝不保夕的城池，然后，活下去。

山路蜿蜒而下，通往记忆中那个还算熟悉的村落。

只是眼前的景象，比记忆中更加萧索。

几间茅草屋塌了半边，露出黑洞洞的内里，无人修缮。

风卷起地上的枯叶，打着旋儿飘过寂静的村道。

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腐朽气味，挥之不去。

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，眼神浑浊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。

陈默路过时，老人抬了抬眼皮，声音沙哑地抱怨着。

“张屠户家跑了，李老三家……前天没了……”

“都活不下去喽……”

陈默脚步未停，只在心里默数了一下。

又少了三户。

或许是饿死了，或许是逃难去了。

结局似乎没什么不同。

他早已习惯这种生命的凋零，如同习惯了拂面的寒风。

继续往前走，县城低矮的土黄色城墙遥遥在望。

城门口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，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农夫，挑着担子，或者背着破旧的包裹。

几个穿着肮脏皮甲的守城兵丁，正懒洋洋地倚在墙边。

其中一个，粗暴地拦住一个想要进城的农夫。

兵丁的手在那农夫的破筐里翻搅着，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狞笑。

几枚沾着泥土的鸡蛋被他蛮横地抓了出来。

农夫嗫嚅着想要辩解，却被兵丁一把推了个趔趄，差点摔倒。

“滚滚滚！没钱还想进城？”

兵丁的呵斥声清晰地传来。

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，敢怒不敢言。

陈默也垂下眼帘，将自己缩进人群，尽量不引人注意。

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，经不起任何盘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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