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越玫瑰园 第一部 玫瑰园 1(1/12)
依靠着语言和思维的力量,他们玩着文字游戏,初次与成人的世界相对抗,于是逼近了那不可与闻的深处,那蕴藏着浑厚秘密的玫瑰园内部,那阴影笼罩、香气流溢的世界。
外婆以及玫瑰园 之一
若初次暗示十七岁的我吻她的那个夏季午后,我的外婆番红花吸取了玫瑰花瓣燃生的烟雾,变成了白云,飘散在天空中。
我的朋友罗望子沿着弧形海岸线,朝我和若藏身偷吻的香子兰丛飞奔之时,我外婆化成的白云正在他头顶,随风流动。从若的肩头向后看去,透过她泛白檀味的飞扬发丝和掩映的香子兰丛,我看见了罗望子的身影、他背后波光粼粼的大海,以及海天相接之处,那些飘流的行云。
我和若的浅吻,就这样被罗望子踏沙而奔的步声,以及他带来的坏消息,匆匆惊散了。
沿海岸线回家时,罗望子因为奔跑和叙述而干渴,口中咳出飞沫,仿佛潮汐线;若则沿途拾起贝壳投向大海。周而复始的潮汐声灌洗我们的耳朵。后来许多次忆起此时,若都坚持说,归程中她拉了我的衣袖四次,而我对此毫无印象。为了解释我当时的懵懂,我告诉她:在那个夏季午后,色彩如同温暖橙汁般的夕阳照着我时,我在内心,敲钉子般地下了决心:
我要翻过篱笆墙,闯入镇上的禁地玫瑰园。
外婆的追悼会在她化为白云的翌日举行。在我家门前的空地上,三十一个客人围在五张桌子旁,吃掉了两缸腌海鱼干、四大锅用海贝汁和虾肉一起熬的米饭,喝掉了十七瓶兑了姜汁的葡萄酒。出于约定俗成的惯例,本镇的首席领导、尊贵的镇长大人赏光莅临:作为**在本镇的代表,他在象征葬仪的火上浇下了葡萄酒;稍后,作为宗教在本镇的代表,他又一字不差、声高气朗地背诵了一段经文。他老人家风度俨然,获得了大家的称赏。出于兴奋,镇长又即兴演唱军歌一首,显示他没忘记当年的军旅生涯。曲至一半时,中等身材、略微发胖、已开始谢顶、下巴刮得一片癯青的镇长被夏季的炎热蒸出了自己的衰老,脱去了外套,松开了衬衣的领子,挥汗如雨,以至于横贯他额头的那条疤痕,都开始微微发红。他的歌声,或者说,他的卖力,获得了客人们的一致掌声。那时节,我穿着母亲用麻织就的衬衣,坐在屋顶上。为了保持平衡,我用左手扶着烟囱。在那里,对着夏季阳光眯起眼睛的我,看着我的父亲肉豆蔻:他正用扇子扇动着烟囱中腾腾冒出、熏得我们父子睁不开眼的浓烟。
我说:爸爸,我要闯进玫瑰园去。
很久之后,另一个午后,左脸长了颗痣的罗望子在我面前,不无炫耀地展开他那只刷成橙色的木箱,让我观看他的收藏。我看到锈了的大头钉、布满铅笔字数学公式的练习本、蝴蝶的翅膀、泛着黄昏天空般色泽的珍珠项链、断了半截的蓝色蜡笔、订书机、鱼头骨制成的镊子、合欢花的花瓣、风筝的线轴。在这些时间的灰烬之下,积压着一本红色封皮的手册。这是镇**被搬空的那一天早上,罗望子从镇长大人的抽屉中,连带镇长大人的墨水瓶、镇纸和锡酒杯一起顺手牵羊而来。翻开手册,便看到镇长大人训练有素的字迹,记录着他管理本镇期间的桩桩件件。
在第四十七页“居民死亡记录”那一页上,有一行死因是:“吸烟后化身为白云飞腾而去(本地观感,科学性待考)。”其下一大堆名字里,最后一个就是:番红花。我的外婆。
这个记录无意间昭示了:我外婆逝去,实为本镇里程碑的事件。她的逝去,意味着某种死亡(消失?)方式的消失。一个人的消失意味着他消失的方式从此消失,听起来煞是拗口……我对此问题悬想了几秒钟,随即将之抛开。
手指沿着手册的线向上划去,我看到这条死亡原因下列名的第一个人,叫作玉蜀黍。
玫瑰园与记忆 之一
我们这一代人都知道镇上的玫瑰园,被篱笆围绕的玫瑰园;然而,没有一个人可以翻越篱笆,近距离看到玫瑰花,更遑论亲手接触了。
按照母亲的说法,我第一次看到镇上的玫瑰园,是出生后第十四天。我出生十四天后,我健壮的母亲迫不及待地下床,搂着我在镇上巡行,像一只孔雀展开它的尾羽,骄矜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朝拜,唯一的区别是雄孔雀才展示尾羽,而我母亲则更希望通过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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